张謇不仅是我国近代史上著名的实业家，而且是中国近代教育史上的一位极其伟大的开拓者。张謇在“国非富不强，富非实业不张”的思想指导下，艰辛地创办了大生纱厂并获得成功后，又开始实行其教育救国的崇高理想。1902年在南通创立了我国第一所师范学校，努力发展基础教育。其后又进一步创办了职业教育、社会教育，积极谋划兴办高等教育。1912年他率先在家乡南通创办了南通纺织专门学校(今南通工学院的前身)，开创了中国高等纺织教育的先河，为我国近代教育作出了重大的贡献。
一、勇于开拓，创办中国第一所纺织高等院校
张謇在创办纺织厂的过程中，一直为纺织技术人才的紧缺所困扰，正如他所说“从事纺厂者十有八年，以是为恫恫者亦十有八年矣”，“夫如是则安足以望自树立这一日哉?”所以他开办纺织专门学校之念，非一日所思，最终说服股东，决心办校，培养自己的精于纺织技术并具有科学管理知识的专门人才，以实现其夙愿。
20世纪初，中国正处于“废科举，兴学校”的教育制度根本变革的过程中，要办纺织高等教育，国内前无所师，旁无所考。张謇一方面借鉴国外的经验，另一方面根据中国的国情，结合自己创办棉纺企业的实践进行探索。当时，首先要解决的问题是筹措办学资金。创办工科院校的资金投入比创办一般文科院校要大得多。除了理论教学所需具备的一切条件之外，还要有训练基本技能的实验和实习场所、仪器和设备，更为困难的是没有师资。虽然当时中国已有大批学生被派遣出国留学欧、美、日本，学习先进的科学技术，然而留学生中学习师范、政法、农业、医学、矿业等学科的较多，而研习工艺者甚少，攻读纺织技术专业的更是寥寥无几。张謇认为如全聘外籍教师，不仅薪傣过高难以供养，而且语言、交通等方面也有诸多不便。于是张謇首先千方百计在国内选聘人才，最先聘任的是在美国费城纺织专门学校毕业的黄秉路先生和英国曼彻斯特纺织专门学校毕业的一丁士源先生。经过几个月的艰苦努力，1912年4月，张謇以大生纱厂工房为教室借资生铁厂厂房为宿舍(后教室也移至铁厂)，办起纺织染传习所。第二年建独立校舍于大生纱厂之南，占地35亩，五月竣工，九月迁入，定名为“纺织专门学校”。南通纺织专门学校是不是我国最早的一所纺织高等专门学校，长期以来有种种说法。有的学者认为中国最早的纺织高等专门学校是浙江丝绸学院的前身蚕学馆，该校创办于1897年，教学的主要内容为栽桑、养蚕和制丝。它的创办开创了我国近代纺织教育的先河，在纺织教育史上有其特殊的地位。但它并非是一所高等纺织院校，蚕学馆直到1955年并入杭州工业学校时，还只是中等专业学校，所以蚕学馆不能称为全国最早的高等纺织院校。还有的学者认为中国最早的高等纺织专门学校是北京仁业专门学校。该校前身是京师高等实业学堂，于1912年改组而成，当时设有机织科。北京工业专门学校，虽然是一所高等院校，并设有机织科，但该校不以纺织为主，机织仅是它的一个系科，它还设有机械、电气、应用化工等系科，因此很难说它是一所纺织高等院校。而1912年张謇创办的南通纺织专门学校则是全国唯一的以纺织命名的高等专门学校。在当时，就被国内外认定为是中国唯一的纺织高等院校。1924年张謇在《致美国政府请求以退还庚子赔款酌拨补助南通文化教育事业基金意见书》中就提到:“纺纱须纺织专门人才，又设立纺织学校，此校为全国所仅有。”在《二十年来之南通》一书中，作者叙述纺织专门学校办成后“成绩日佳，而各省学生来入学者亦日益众，盖为国内独一无二之学校也。”这一观点，也为国外所公认。1918年8月25日美国((新贝德周日标准报》上发表的《中国棉纺织厂寻求美国机器》的一文中就有佐证:“美国如果只有一所纺织院校，人们不难想象这所学校在其产业领域中占有多么重要的地位。就中国的纺织工业来说，南通纺织专门学校恰好拥有这样一所领导地位，因为在整个广阔的中华帝国，它是唯一的纺织院校，而且自它1912年建立以来，它的学生人数猛增，工作范围也在迅速扩展”。由此我们可以看出，张謇所创办的南通纺织专门学校是具有国际影响的全国最早的纺织高等院校。
二、独树一帜，开辟企业办高校的新途径
20世纪初，中国的高等教育非常薄弱，而且所有的高校都是由官府和教会创办的。这种状况，远远不能满足中国近代工商业发展的需要。中国的高等教育迫切需要开辟新途径。张謇就是这个新途径的开拓者。他在创办大生纱厂获得成功以后，在“父教育，母实业”以实业辅助教育，以教育改良实业思想的指导下，大胆地开辟了一条企业办高校的新路子。可以说，南通纺织专门学校是中国企业办高校的第一个范例，也是一个在中国教育史上产生深远影响的成功范例。《大生纺织公司年鉴》这样记载:“民国元年(1912年)，纺织公司以养成纺织技师，乃议立纺织染传习所。敦劝大生股东出资兴办;协议经常各费，先由大生正厂任六成，分厂任四成。俟布厂成立后，则三厂分任之。”此后，无锡的荣氏集团、厦门的陈嘉庚均在张謇的影响下创办教育。在张謇之前对中国近代教育产生重大影响的教育思想家和教育活动家为张之洞，他为中国近代教育的创立和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然而张之洞与张謇的办学有着明显的不同。张之洞凭的是湖广总督、两江总督，军机大臣的职权，实行的是官办，经费全部出自地方财政和中央财政。而张謇是位实业家，只能靠民间集资和企业出资的途径办学。这是张謇在当时中国国势衰弱，民力困乏，财政拮据，民资不足的情况下，开辟的一条崭新的卓有成效兴办高等教育的新道路。这种办学模式不仅在当时是一个伟大的创新，就是我们今天所处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在经济文化不发达的条件下，仍不失它的普遍意义，有着重要的历史借鉴价值。九十年代春兰集团兴办的“春兰学院”，正是张謇当年创办南通纺织专门学校办学模式在新的历史条件下的延续和发展。
张謇不仅开辟了厂办大学的新路子，而且还尝试了学校办厂，这在中国的教育发展史上也是一个史无前例的创举。1915年夏天，他以教职员工为主要股东，筹资700元，购买了提花织机，在学校附近，开办起床单厂。第一年就生意兴隆，后又扩建增资，据报导是当时全国唯一的床单厂。产品除了在本地和附近地区销售，还远销上海。1917年学校又开办了一个由40台手工织机组成的织造室，生产布匹，销路也很好。这些校办企业所创造的利润一部分用于办学开支，一部分用于改善教师生活待遇。这种校办工厂，可能是我国大学产学研相结合的最早尝试。厂办校、校办厂是张謇“始实业而及教育”、“实业教育相互迭用”教育思想的有益实践，他的许多成功的经验，至今仍然熠熠生辉，为我们今天的教育改革提供了宝贵的历史借鉴。
三、辛勤探索，构建我国近代高等工科教育思想
张謇创办南通纺织专门学校的一个最重要的历史贡献，是以他的远见卓识，提出了一系列我国近代高等工科教育的思想，为我国近代高等工科教育的发展提供了有价值的理论指导和实践经验。
(一)确立人才培养目标，提出德智体全面发展的教育思想
张謇禅精竭虑创办纺织专门学校的目的是为纺织公司培养纺织技师。至于应该培养什么样的技术人才?如何培养这类人才?张謇认为工程技术人员仅仅有科技知识是不够的，而应德、智、体全面发展。他在创办南通纺织专门学校的实践过程中，逐步形成了他的教育思想。这种教育思想在他1914年拟定的河海工程养成所的章程中作了明确表述:“一、注重学生道德、思想，以养成高尚之人格。二、注重学生身体之健康，以养成勤勉耐劳之习惯。三、教授海河工程上必须之学理技术，注重实地练习，以养切实应用之知识。’可见当年张謇己初步形成了与我们今天教育方针中德智体全面发展相同的一些基本思想，在当时的条件下能提出这样的教育思想确实是难能可贵的。就在同一年，他又亲自撰写了《南通纺织专门学校旨趣书》，阐明了举办纺织教育的目的，就是培养能“主一工厂之事也，则又必科学专家而富有经验者”。他还为纺织专门学校题写了校训:“忠实不欺，力求精进。”该校训充分体现了他的办学宗旨和教育思想，凝聚着他对人才的殷切期望。
(二)体现教育方针，重在全面发展的课程设置
南通纺织专门学校的课程设置，充分体现了张謇的教育思想，注重让学生在德、智、体诸方面都能得到发展。南通纺织专门学校四年的课程设置如下:
学年 课程
第一学年 伦理、国文、英文、数学、图案画、物理、化学、机织、织物组合、
织物分析、体操
第二学年 伦理、国文、英文、数学、应用力学、物理、雕花纹法、纹织学、化学、
机织、制图、织物组合、织物分析、体操
第三学年 伦理、雕花纹法、数学、机械工学、机织、织物组合、织物分析、棉纺学、
染色学、电机工学、制图、体操
第四学年 伦理、雕花纹法、工厂建筑、工业经济概论、织物整理、棉纺学、电气工
学、工业簿记概论、纺织实习
从以上的课程安排中，我们可以得出三个结论。第一个结论是张謇十分重视学生的道德教育。他认为文化科学知识不能替代一个人的道德品质，用他的话说，“学问是一事，道德又是一事”。他主张“首重道德，次则学术”，“不然，学术虽精，必不能信用于人”。为了加强学生的道德教育，纺织专门学校四个学年均安排了伦理课程，用中华民族优良的道德来教育和陶冶青年学生。同时，他向学生提出了修身的要求，主要内容是进行爱国主义教育。他说:“中国今日国势衰弱极矣，国望亏损极矣。……至有以奴隶目我者。诸君以为可耻否乎?”他又说，“欲雪其耻而不讲学问则无资，欲求学问而不求普及国民之教育则无与”，他办教育的宗旨就是强国救国雪国耻。第二个结论是张謇十分重视体育，纺织专门学校三个学年都安排了体操课。张謇向来认为一个青年只有有了强壮的体魄才能担当重任，体育课不仅能锻炼身体素质，也是培养遵守纪律、吃苦耐劳和勇往直前精神的有效途径，所以在他主办的各级各类学校中都有体育场，体育与其他学科并重。另外，纺织专门学校学则规定学生除了要上体操课，每日课后还需参加体育活动，按运动种类划为小组，由组长率领，协助体育教师开展活动。他还提倡军事体育，兵式操练，一旦在祖国需要时投笔从戎，保卫国家。所以当时的南通，每年都举办运动会或军训会操，张謇总是要亲自到场发表演说。第三个结论是张謇十分重视学生的智育。从课程的设置，我们可以看出张謇对基础课、专业基础课的教育十分重视。除了数理化外，中英文并重;除了机电，还学工业经济、工业簿记;在专业课程中，纺、织、染三方面的专业知识并重。他认为纺、织、染是相互联系不可分割的。“学校教授亦不宜畸重畸轻，研究纺纱者犹可不事于织，研究织物者万不能不精究乎染，盖织物以美观为原则，不精通渲染之人才，何由得美观之织物?吾国织物之不良即由此。”纺织染三方面专业课的并重和相互结合，是张及纺织专业教育思想的核心内容，为以后我国的纺织教育界所接受，纺织院校既学棉纺学、又学织物学;既学纺织，又学染整。这样培养的人才，在专业知识结构上比较宽广，适应性强，一专多能，普遍受到聘用单位的欢迎。
(三)围绕培养目标，注重实践教学环节
理论和实践相结合是张謇教育思想的重要内容，也是他教育思想的重要特色。他强调“将欲行之，必先习之，有课本之学习，必应有实地之经验”。他对工科学生的要求更高，强调不仅要把一书本知识学好，而且要能运用到实际中去，根据我国的国情进行工程建设。为了提高学生的实践能力，张謇采取了三个方面的措施:
首先，将实习列为学生的必修课。在纺织专门学校学则中专列实习一章，共有40条之多。对学生实习的管理及注意事项均作了具体而周密的规定。
其次，确保学生的实习时间。学生每周都有实习的时间，随着年级的升高，实习的时间也逐年递增，张謇对学生实习的安排，目的是要学生将学到的理论知识与实践结合起来，在实践中增强理解，提高技能。张謇创办的教育己经开始冲破“学而优则仕”的封建藩篱，力图把教育与生产劳动结合起来，大大地推进了教育近代化的进程。
第三，努力为学生创造良好的实习条件。张謇在建校的第二年就兴建了纺与织实习工场，供学生实习之用。此后又陆续兴建纺纱实习所，机织实习所，各种提花手织机实习所，金工实习所，针织实习所，染色试验室等实习场所。不仅如此，还专门聘请了一位英国工程师负责指导学生实习，以提高实践环节的教学质量。学生最后的生产实习，除了在大生纱厂实习外还到外地的纱厂参观。张謇还在“学则”上规定学生必须每学期“修学旅行”一次。所谓“修学旅行”就是今天讲的社会实践活动，“修学旅行”设有三个项目:“一巡视各地之实业状况可供实地见习资料之地;二锻炼身体习劳耐苦资以训练之地;三名胜古迹借广知识之地”选其中一个项目。鼓励学生接触社会，在出发前带着问题，“返校时一一答复”。所需旅费，学校补贴20%。通过这些实践活动提高了学生的思想道德素质、身体素质和实际能力。我们今天高校实行的暑假社会实践活动，在这里可以见到它的历史源渊。
四、呕心沥血，为我国纺织工业培养了一大批优秀的工程技术和管理人才
南通纺织专门学校从1912年创立至1952年全国院系调整，移至上海与其他校组成华东纺织工学院为止，历经40年，为中国的纺织工业培养了一批又一批优秀的工程技术和管理人才，学校被誉为“中国纺织工程师的摇篮”。该校从1916年开始有毕业生，纺工班共有34届，毕业学生1137人。染整班从1936年开始有毕业生，共有11届毕业学生21名，加上三届纺织高级职业班89人总共培养1437名毕业生。一千多名毕业生在今天看来只是一个区区之数，然而在当年对我国经济和社会的发展却是一个了不起的贡献。这些毕业.生除了为大生一、二、三纱厂提供技术力量之外，还服务于上海、无锡、汉口等全国各地的纺织企业。而在此校创立之前，我国的纺织机械安装全依赖国外科技人员。南通纺织专门学校的毕业生结束了这段可悲的历史。如1918年毕业生受聘于上海厚丰纱厂安装纺织机器获得成功:1920年益辘线厂创建，为我国始创之工业，毕业生袁敬壮、严仲简等，在黄鸿钧先生指导下，工场由他们负责设备安装和开工生产等事项。全厂人数少，效率高，效益好，实开我国纺织工业之新记录，参观者络绎不绝，该校声誉则益有进展。1921年该校学生又为大生三厂完成了全部纺织新机器的排车设计和安装工程。更重要的是，该校毕业生遍及全国各地，成为中国民族工业中最早的一批纺织技术骨干力量。我国二十世纪早期的许多纺织企业，都是由该校的毕业生参与创办或主持经营的。
毕业生中还有一部分人努力奋进，继续深造。从1917年第二届开始至1936年二十届止，有25名毕业生分别前往美、英、德、日、法等国留学，学成回国后，为我国纺织工业和纺织科学教育的发展建功立业，成绩斐然……。南通的大生一厂，自张文潜归国后，任机械总监职务，继而又主持该厂工作，很快达到了过去曾提出但没有实现的改革标准。新中国成立以后，该校校友仍然是我国纺织界的中坚。就从我国大百科全书纺织卷的编委会这个全国最高水平的学术机构之一的成员来看，32名委员中南通纺织专门学校的校友就有13名之多，占1/3强。编委会的6名正副主编中，除了一名副主编以外，全是该校的校友。他们的学术水平也反映了当年南通纺织专门学校教育质量的水平。自新中国成立到1987年为止，该校历届毕业生在国务院纺织工业部就职的有任理卿、黄云、何正璋、梅自强、杜燕孙等35名之多。
总之，张謇处在我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形成的特殊历史阶段。他继承和发扬了中国优秀的文化传统，广泛吸取西方文明中的精华，在创办南通纺织专门学校的实践中形成了具有时代特征的教育思想，培养了一大批德才兼备的纺织工程技术和管理人才，为我国纺织教育的近代化，纺织工业的现代化做出了奠基性的杰出贡献。
文章作者：张廷栖 王观龙
文章来源：南通工学院学报2001年第3期